石縫間倔強的生命,常使我感動得潸然淚下。
是那不定的風把那無人采擷的種子撒落到天涯海角。當它們不能再找到泥土,它們便把最后一線生的希望寄托在一線石縫里,盡管也能從陽光中分享到溫暖,從雨水中得到濕潤,而惟有那一切生命賴以生存的土壤卻要自己去尋找。它們面對著的現(xiàn)實該是多么嚴峻。
于是,大自然就出現(xiàn)了奇跡,不毛的石縫間叢生出頑強的生命。
或者就是一簇一簇無名的野花,春綠秋黃,歲歲枯榮。它們沒有條件生長寬闊的葉子,因為它們尋找不到足以使草葉變得肥厚的營養(yǎng),它們有的只是三兩片長長的細瘦的薄葉,那細微葉脈告知你生存該有多么艱難;更有的,它們就在一簇一簇瘦葉下又生長出根須,只為了少向母體吸吮一點乳汁,便自己去尋找那不易被覺察到的石縫。這就是生命。如果這是一種本能,那么它正說明生命的本能是多么尊貴,生命有權(quán)自認為輝煌壯麗,生機竟是這樣的不可扼制。
或者是一團一團小小的山花大多又都是那苦苦的蒲公英。它們的莖葉里涌動著苦味的乳白色的漿汁。它們的根須在春天被人們挖去做野菜。而石縫間的蒲公英,卻遠不似田野上同宗生長得那樣茁壯。它們因山風的兇狂而不能長成高高的軀干,它們因山石的貧瘠而不能擁有眾多的葉片,它們的莖顯得堅韌而蒼老,它們的葉因枯萎而失去光澤;只有它們的根竟似那柔韌而又強固的筋條,似柔中有剛的藤蔓,深埋在石縫間狹窄的空隙里;它們已經(jīng)不能再去為人們做佐餐的鮮嫩的野菜,卻默默地為攀登山路的人準備了一個可靠的抓手。生命就是這樣,被環(huán)境規(guī)定著,又被環(huán)境改變著,適者生存的規(guī)律盡管無情,但一切適者都是戰(zhàn)勝環(huán)境的強者,生命現(xiàn)象告訴你,生命就是拼搏。
如果石縫間只有這些小花小草,也許還只能引起人們的哀憐;而最為令人贊嘆的就在那石巖的縫隙間,還生長著參天的松柏,雄偉蒼勁,巍峨挺拔。它們使高山有靈氣,使一切生命在它們的面前顯得蒼白遜色。它們的軀干是這樣頑強地從石縫間生長出來,扭曲地、旋轉(zhuǎn)地,每一寸樹皮上都結(jié)著。向上,向上,向上是多么的艱難,每生長一寸都要經(jīng)過幾度寒暑,幾度春秋。然而它們終于長成了高樹,伸展開了繁茂的枝干,團簇著永不凋落的針葉。它們聳立在懸崖斷壁上,聳立在高山峻嶺的峰巔,只有那盤結(jié)在石崖上樹根在無聲地向你訴說,它們的生長是一次多么艱苦的拼搏。粗如巨蟒,細如草蛇的樹根,盤根錯節(jié),從一個石縫間扎進去,又從另一個石縫間鉆出來,于是沿著無情的青石,它們延伸過去,像犀利的鷹爪抓住了它棲身的巖石。有十一株松柏,它的根須竟要爬滿半壁山崖,似把磊磊的山石用一根粗粗的纜繩緊緊地縛住,由此它們才能迎擊狂風暴雨的侵襲,它們終于在不屬于自己的生存空間為自己占有了一片天地。
如果一切生命都不屑于石縫間尋求立足的天地,那么世界上就會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地方成為永遠的死寂,飛鳥無處棲身,一切花草樹木賴以生存的土地就要絕跡,那里便會淪為永無開發(fā)之日的黑暗。如果一切生命都只貪婪于黑黝黝的沃土,它們有如何完備自己駕馭環(huán)境的能力,又如何使自己在一代一代的繁衍中變得愈加堅強呢?世界就是如此奇妙。試想,那石縫間的野草,一旦將它們的草耔撒落在肥沃的大地上,它們一定會比未經(jīng)過風雨考驗的嬌嫩的種子更具有旺盛的生機,長得更顯繁茂;試想,那石縫間的蒲公英,一旦它們的種子,撐著團團的絮傘,隨風飄向濕潤的鄉(xiāng)野,它們一點會比其他的花卉長得茁壯,更能經(jīng)暑耐寒;至于那頑強的松柏,它本來就是生命的崇高體現(xiàn),是毅力和意志最完美的象征,它給一切的生命以鼓舞,以榜樣。
愿一切生命不致因飄落在石縫間恓恓惶惶。愿一切生命都敢于去尋求最艱苦的環(huán)境,生命正是要在最困厄的境遇中發(fā)現(xiàn)自己,認識自己,從而才能鍛煉自己,成長自己,直到最后完成自己,升華自己。